第14章

“哪里莫名其妙?”她脱口而出,不料嗓子刚好一阵疼痒,剩余的话卡在喉咙,她捂着嘴咳嗽半天,再看一旁好整以暇的顾倾淮,突然就失去了指责他的兴致。

这本就是别人的家事,何况方才他还帮了自己。无论如何,那也只是他个人作风问题,国家都管不了,哪里轮得到她。她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,尴尬地转移话题:“你也是槐大的

学生?”“不是。”“那你是来……”“来找个人。”他笑笑,耸了下肩,“可惜茫茫人海,没找到。”林深无意探听他的隐私,敷衍地笑了下,后退两步哑着嗓子道:“那我先

走了,今天谢谢你,再见!”

大概是因为紧张出了太多汗,感冒症状虽然减轻,全身却累得没有一丝力

气,林深吃了药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过去,后来是被电话吵醒的。天已经黑了,窗外路灯透过窗帘薄薄透进来,比月光还轻。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,看见来电归属地显出的“泽水”二字,周围的一

切突然就失了真。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那个夏天的葬礼上,尖锐的骂声像千万根针穿破耳膜,嗡嗡作响。她一把用被子捂住脑袋,直到铃声停止,充斥耳间的嗡嗡声才骤然消失,屋内静得可怕,只剩下她沉重的喘息。

屏幕光渐渐微弱下去,只是一瞬,手机再次振动,铃声响起的瞬间,她惊慌失措地将手机丢开,不知道响了多久,那头终于没再打过来。手机振了一下,收到一条短信,半晌,她赤脚下床,将摔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。

“林深,我是你大伯,有要紧事找你,空了回电话。”

她盯着屏幕出了会儿神。这么热的天,她却蹲在床角蜷成一团,像是冷得

发抖,手脚都紧缩。良久,她打开通讯录,迟疑着选中了蜉蝣的号码。此时此刻,她想找个人说说话,而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,竟然是他。可这么贸然打过去,会打扰到他吗?她明明拒绝了他的见面邀请,现在却

又主动联系,会不会不太好?夜风掀开窗帘,湿润的风夹着热气吹进来。她捧着手机,指尖有些抖,终于还是鼓起勇气,拨了过去。三声之后有人接起,林深喉咙发紧,不知如何开口。但他应该有她的号码

吧?还是等他先开口吧。几秒之后,听筒里传来稚嫩的声音:“爸爸,有人给你打电话……”林深啪地一下挂了线。缓过来时,全身都被汗意浸湿。她有些惊慌失措,甚至咬牙切齿地将那个

号码拉入了黑名单。她开始觉得热,控制不住地发抖。孟时雨教过她,这种时候要去有新鲜空气的地方,深呼吸。林深走到院子里那棵大树下,抬头望着星星不停地深呼吸,良久,似乎终于冷静下来,她拨通了孟时雨的电话。“深深?”背景里传来悠悠的大提琴声,她压低了嗓音,“你等一下,我

出去接。”“林家今天给我打电话了。”孟时雨终于换到安静的地方:“林家?他们找你做什么?”“不知道,我没接,他发

短信说有要紧事找我。”“他们能有什么事,这十几年都没管过你,现在倒有要紧事了。”孟时雨

冷笑一声,“你先别管,我这边有个酒会,大概一个小时结束,一会儿我到你家来再说。”“好。”

挂了电话,孟时雨转身回了宴厅。舞台上拉大提琴的姑娘已经离开,享誉心理学领域的陈教授正在讲话,这次酒会就是以陈教授的名义举办的,聚集了整个槐安市乃至周围省市著名的心理学家。

孟时雨伸手从经过的侍者托盘里拿酒,面前却有人递上来一杯她爱喝的龙

舌兰。“时雨,好久不见。”

眼前的男人清瘦斯文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看人时眼底有精明的光,是她

还没开私人诊所前在公立医院上班时的同事,越敏学。她接过酒杯,疏离地笑笑:“好久不见。”越敏学用手中的杯子碰了碰她的酒杯,站到她身边:“得有两年了吧?”“应该是,不记得了。”“你贵人事忙,我倒是记得很清楚。”他语气里含笑,笑意却不算友好,

孟时雨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,听他继续道,“两年前你刚开设私人诊所,我专程来给你道贺,可连你的面都没见到。”台上的陈教授刚结束了讲话,孟时雨跟着众人鼓掌,有些漫不经心:“那天太忙了,实在不好意思。”

“这两年我可听说了你不少事迹,在Psychological bulletin上发表了论文,治好了心理界不少棘手的病人,就连那个……”他手指点了点额头,突然拔高了音调,“那个患有严重失眠症的顾倾淮,也转到你的手里了吧?”

孟时雨神色一顿,偏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追过她却被她婉拒的男人,突然就明白了他今晚的意图。

果不其然,顾倾淮这个名字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,越敏学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:“半年前你接手他时曾说过,这座珠穆朗玛峰将在你这里被登顶,如今半年过去,我怎么听说他症状依旧不减,已经和你终止合同了?”

顾倾淮的失眠症,是业界最为棘手的病例之一。只要能治好他,将在心理

学领域留下名垂青史的一笔。多少人跃跃欲试,又有多少人败兴而归。旁边有两个女人掩嘴交谈。“听说孟时雨在争取今年的教授名额呢。”“她?”交谈者吃惊又好笑,“怎么可能,她那么年轻,前面排着多少前

辈呢!”“听说是想用治好那位失眠患者的成功病例去评额。”“怪不得,可这不还是失败了。现在的年轻人,都想一口吃个胖子,异想天开呢。”

交谈声逐渐小下来,琴音纷纷扰扰在酒香空气中流窜。这个堂子里的人,有多少曾束手无策败在顾倾淮的失眠症下,又有多少,等着看心高气傲的她也跪在这座珠穆朗玛峰下的笑话。

越敏学达到目的,不怀好意地笑笑,压低嗓音凑近她耳边:“时雨,你一个女人,何必这么拼呢?辛辛苦苦付出这么多,到头来,还不是个笑话?”